在最南的海岸线上,突出一片辽阔滩头,面朝滔滔渺渺的无际汪洋,仿佛就是天地的穷尽。
初夏刚至,飓风便起。
本应是白日正午的天空,被涌动的厚云堆成灰铅色。狂雨乘着更狂的风,往上下四面乱卷乱冲,八方视野一片模糊。
晦暗的天空底下,大海翻涌出千顷浪涛。暴浪挟着慑人的气势来回卷扫,互逐互击,有时深陷成渊,有时又冲上半空。有形的能量交相激撞消磨,旋起旋灭。
涛音高鸣时如战嚎,低鸣处像叹息。
在这片有如世界末日的狂乱景象里,惟有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独自站立在滩头之上,迎受狂风暴雨,无惧地观看浪涛。
男人身躯不高,但硕厚。胸脯与肩背突起的层层肌肉,光滑如被海潮长期冲刷的岩块。雨水滴打他黝黑的皮肤,沿着每个异国的刺青纹身流泻而下。
一根比男人还要高的巨型船桨,深深插在他身旁的湿湿沙土里。男人右手紧握船桨支撑身体,继续一动不动地面向海洋站立着。
——看似简单不过的站立姿势。然而在这种等级的飓风之下,只靠一根木桨支撑,能够如此自然地挺立,内里其实已经展示着一种超人的力量。
后记
这一卷的名字《杀与禅》,熟悉我的朋友当然知道是来自我的长篇前作《杀禅》。想了好久,结果还是觉得这个书名最贴切。《杀禅》是一部很悲伤的书,而写这卷《武道狂之诗》时那股沉重心情,颇令我回想起当年写《杀禅》时的情怀。当然这并不是巧合。
虽然说沉重,我一向喜欢写角色的死亡,尤其是出场很重要的角色。我常认为一个角色在面对最后的时刻之际,也是最突显出他在故事中的生命力的时候。
我喜欢的小说Alex Garland的The taeach也有类似的说法,不过用了一个比较好笑的比喻:一个人在打计算机游戏时遇上GameOver的反应——例如是暴怒地扔掉控制器,激动惊呼怒骂,还是安然闭目接受结束——很能反映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我呢,是会对着屏幕狠骂脏话那种人。(笑)
这本《杀与禅》推出,也正是《杀禅》完结的十周年。这个,则是巧合的。
本卷出版时又是适逢香港书展举行,这届书展年度主题是“武侠文学”,我也荣幸获邀为其中一名参展作家。与好几位一直视同偶像甚至是精神导师的前辈并列,甚是汗颜,毕竟我出版过正式的武侠小说就这么一部,而且还未完结。相较他们丰硕的创作,如山的经典,我仍有一条很长的路。
我自己很清楚,获选的其中一个原因是现在活跃写武侠的人实在太少。“现在这个时代仍在写武侠小说”,这标签多少变成了媒体注意和访问我的角度。我其实并不太喜欢这种状况,我主观希望是有更多人写武侠,大家竞逐砥砺,就像《武道狂》世界里的武者互相冲击,因而产生出更厉害的新武功——不同的是我们不必分胜负定生死,而是一起重新令武侠小说在这个时代变得重要。
我不晓得这个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或者会不会发生。媒体访问里常有记者问我怎么看武侠小说的前景,我总是答不知道,因为谁也说不准下一分钟会不会有什么厉害的新作家和作品横空出世。
在文学上,什么趋势和环境,都及不上“人”重要。与其担心年轻人还看不看小说,还看不看书,不如先把书写好,再想怎么把他们的视线抢过来——或者更直接些,努力写出他们无法忽视的作品吧。不管你写的是什么类型。
乔靖夫
二零一六年七月三日
乔靖夫《武道狂之诗》(1-18卷)